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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7月，蔡元培（左）、蒋梦麟来青岛召集国立青岛大学筹备会时摄于青岛海滨大饭店。
国立山东大学校门国立青岛大学筹备委员就职典礼全体摄影纪念（1929年6月20日）
中国科学社第十五次年会摄影（1930年8月12日）
□蔡德贵
说起大教育家蔡元培先生，大家都知道担任北京大学校长的他，以提倡思想自由、兼容并包而闻名遐迩，很多人不知道蔡元培还促成了国立山东大学的创办，促成了该校20世纪30年代学术史上的高峰。有学者认为，国立山东大学是蔡元培擘画中国教育的最后手笔，是谢幕之作。其学生杨振声、赵太侔在办校过程中，继承了蔡元培的教育理念，山东大学办成了一所崇尚学术、校风自由而又管理严格的现代大学。
现在根据笔者接触到的有关资料，加以查阅1930年代的《国立青岛大学周刊》《国立山东大学周刊》，把有关史实梳理一下。
促成国立山东大学的建立
并建议迁往青岛
1901年，山东大学堂创办，开省立官办大学之先，此后各地仿效，河南大学堂、浙江大学堂相继建立起来。但是，直到1926年山东省省长张宗昌把六个山东高等学校合并起来，成立新组建的省立山东大学，山东大学的实力仍然不够强。1928年初，辜鸿铭被张宗昌任命为教务主任，以加强山东大学的实力，但辜鸿铭以“年逾古稀，身体每况愈下”为由，推辞不往。随后，济南的山东大学停办，直至蔡元培先生建议并且竭力促成把省立山东大学和私立青岛大学合并改建为国立山东大学，此时的山东大学逐步走上了学术史上的高峰。在蔡元培先生的感召之下，其高足杨振声先生、赵太侔先生先后任山东大学校长，实行蔡元培先生的方针，兼容并包，思想自由。一时间，海内外学者趋之若鹜。
杨振声是山东蓬莱人，五四时期和傅斯年、罗家伦、段锡朋并称北大四大金刚，新潮社创始人之一，是蔡元培的得意门生。
杨振声曾到美国留学，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心理学专业的毕业生，和冯友兰、刘光颐、邓以蛰是要好的同学。杨振声1925年发表过小说《玉君》，引起很大反响，学衡派首领吴宓专门评论。杨振声先后在燕京大学、武汉大学、中山大学、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任教，1928年到青岛大学以前是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系主任、文学院院长。
1928年8月，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接受蔡元培建议，将省立山东大学改为国立山东大学，并由杨振声、何思源、魏宗晋、陈名豫、赵太侔、王近信、彭百川、杨亮功、杜光埙、傅斯年、孙学悟为委员，组成国立山东大学筹备委员会。
1929年6月13日，蔡元培被聘为国立山东大学筹办委员会委员，6月20日，教育部部长蒋梦麟接受了蔡元培的建议，决定将国立山东大学筹备委员会改为国立青岛大学筹备委员会。
蔡元培建议改校名为国立青岛大学。原因何在？原来，蔡元培很早就对青岛有好感。蔡元培曾在青岛待了三个月，青岛独特的山海景色和德国殖民当局以科学态度致力于推进青岛的物质建设，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7月8日，蒋梦麟、蔡元培专程由南京来青岛，参加国立青岛大学筹备委员会第二次会议，何思源为主任，蔡元培、何思源、赵太侔、杨振声、傅斯年、王近信、彭百川、袁家普、杜光埙九名筹备委员出席了会议，研究了有关建校的若干重要问题。会议对经费问题进行认真研究，确定由中央政府和山东方面共同承担，中央政府和山东省政府各出24万元，青岛市政府和胶济铁路各出6万元，共计60万元。会上还确定了科系设置、院系人选、招生工作等一系列建校事项，还商定把工厂和农业实验场设于济南。
出席国立青岛大学开学典礼
并致训词
1930年4月28日，经蔡元培举荐，南京国民政府任命杨振声为国立青岛大学校长。
青岛建大学引起了陈果夫、陈立夫的关注，他们想把青岛大学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于是，派国民党中央委员张道藩以养病为名来青岛住下。蔡元培看到张道藩被陈立夫欣赏，而且有意派其到青岛大学扩大自己的实力，便顺水推舟地推荐张道藩做青岛大学教务长。杨振声也清楚张道藩的来头，一见面便坦诚地告诉他：“我是书呆子，很少和政府机关来往，学校开办之初，有许多事情要和政府接洽；没有人联系，事情办不通，我们请你当教务长，就是希望你替我们对外联络。”杨振声私下对已延聘至青岛任职的梁实秋说：“道藩先生一向从事党务工作，由他来主持教务，也可以加强学校与中央的联系。”杨振声6月正式聘张道藩为教务长，利用其中央委员的身份帮助打通各方面的关系，让其负责对外联络。几个月后，张道藩辞职他就，蒋介石把他调到浙江当教育厅长，杨振声便聘同学赵太侔为教务长。从1930年8月到12月20日，虽然担任教务长不到5个月，但张道藩对青岛感情极深，而且竭力为青岛大学办事。他说：“青岛对我的诱惑力太大了，要不是介公(指蒋介石)限令即时赴任，我真不想来。”
除了张道藩为经费张罗，蔡元培也亲自为落实青岛大学办学经费奔忙，他致函南京政府监察院院长吴稚晖(由何思源面呈)，谓：“其经费预算，年六十万元，拟请中央政府及省政府各出二十四万元，而市政府与胶济铁路各出六万元。省政府因旧出各专门学校费本有二十八万元，后即移作山东大学经费。减去四万，本无问题。惟中央应出之费，闻业与财政部宋部长商及。”
1930年9月21日，国立青岛大学在大礼堂举行开学典礼，校长杨振声宣誓就职，时任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蔡元培监誓。蔡元培在开学典礼上致训词，介绍了国立青岛大学设在青岛的意义和青岛的环境。蔡元培认为，“山东为古代文化最发达之所……所以教育部决定设一国立大学于山东境内”，选择设在青岛是因为“青岛水陆交通，均极便利，山海林泉，处处接近自然，而工商发达、物产丰富……”
杨振声作为蔡元培的高足，是其教育思想的追随者。他任校长后，以北京大学为榜样，效法蔡元培在北京大学当校长时倡行的兼容并包、思想自由、科学与民主的办学方针，广聘专家学者，使国立青岛大学成立之初，就形成了阵容整齐、水平较高的师资队伍。
为节省开支，杨振声把校长住宅让给其他教员，自己出钱租下黄县路7号的小楼，与教务长赵太侔、校医邓初等几个家庭合住。学校建科学馆时，有一个承建工程的资本家，想偷工减料、敷衍了事，便用50块大洋向杨振声先生行贿，杨振声先生严词拒绝了他，使科学馆得以完全按照设计规定竣工，保证了这座大楼的质量。
1930年招生，文学院院长闻一多为入学考试国文试卷出了两道题：一、你为什么报考青岛大学；二、作一篇杂感。两题任选一个。一个叫臧瑗望的学生在《杂感》中写下了一段话：“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做幻光，谁便沉入了无底的苦海!”数学交了白卷，一个月以后，他收到了青岛大学录取通知书，注册报到时，一位姓庄的职员告诉他：“你的国文卷子得了九十八分，头一名！闻一多先生看卷子极严格，五分十分的很多，得个六十分就不容易了。”在颇有争议的情况下，闻一多决定录取这位后来以臧克家闻名的学生。
全力支持学生杨振声的
校长工作
蔡元培尽自己所能支持自己的学生杨振声。1930年4月10日，蔡元培以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身份在国立青岛大学演讲《吾国文化运动之过去与将来》。1930年7月15日至8月13日，国立青岛大学举办暑期演讲班，聘请名流演讲，当时的学生都可以报名参加，费用极低。
蔡元培先生充分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使山东大学成为文理重镇。最盛时的阵容是：校长杨振声，教务长赵太侔，文学院院长、中文系系主任闻一多教授，理学院院长、数学系系主任黄际遇教授，教育学院院长、教育行政系系主任黄敬思教授，外国文学系主任兼图书馆馆长梁实秋教授，化学系系主任汤腾汉教授，英文教授谭葆慎，化学教授傅鹰，经济学教授杜光埙，兼任教授宋春舫，国文系讲师游国恩、黄淬伯、方令孺、沈从文、王十瑨、老舍，历史讲师杨筠如，还有历史系施天侔、台静农、吴天缪，文学系姜忠奎、黄效纾、闻在宥、王统照、张怡荪、萧涤非、丁山、萧军、萧红、舒群、王亚平、吴伯箫，这些教授里面梁实秋和闻一多是工资待遇最高的，和教务长赵太侔同等，月薪400块大洋，校长杨振声独一份的最高工资是520块大洋。
杨振声把闻一多和梁实秋分别聘为中文系主任和外文系主任，是深谋远虑之举。闻一多和梁实秋中英文均好，他们可以融汇东西、贯通中外，目的显然是为了沟通中外文化交流。学生学习外文，也必须精通中文，学习中文也必须精通一门外语，这样在比较之中才能发现中外文化的长处和短处。假以时日，此举必会产生巨大成绩，可惜他们任职时间不长，效果不明显。
在蔡元培影响下，胡适也积极参与山东大学的有关活动。1931年1月24日，胡适因为翻译莎士比亚的事情乘船去青岛和梁实秋等人协商，25日到青岛内海，因为风大靠不了岸。胡适给杨振声发电报说“宛在水中央”，杨振声回电说“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文人之间的心有灵犀昭然纸上。
26日胡适到青岛。27日，杨振声邀请胡适到青岛大学礼堂演讲，题目是杨振声定的：《文化史上的山东》，胡适就地取材，对于齐鲁文化的变迁、儒道思想的递变，讲得头头是道，听者满座，约600多人。听众多是山东人，对宋代以来有些落伍的山东文化有点失意，听了胡适的演讲，说“山东人支配了中国2000多年，阔哉！”一时间如醍醐灌顶，兴会淋漓，掌声不绝。包括梁实秋等名流都佩服胡适的演讲。晚上在山东餐馆顺风楼为胡适接风。梁实秋回忆：当晚杨振声设宴，酒中八仙全到齐了，胡适怯场了，赶快从袋里摸出一只大金指环给大家传观，上面刻着“戒酒”二字，是太太江冬秀特意制作送给他保驾的。
当时杨振声担任校长，困难重重，最主要的是办学经费不足，教育部和山东省互相推诿，杨振声再三表示辞职之意。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催促南京拨款，山东省教育厅厅长何思源亲到南京催促，均无果，到1932年9月山东省拨款才到位。
杨振声大胆对学校进行严格管理，设立校务会议，形成的决议校长带头执行。1931年11月2日，杨振声发表演讲，称：大学分为两派，浪漫派和严格派。他遵从严格派，主张学校有严格的管理，设校务会议，认为校务会议集思广益，权在校长之上。
此外，杨振声认为大学不仅要有好的教师，以指导学生的研究与学习，还要有图书馆和实验室供给学生学习与研究，基础的基础在图书。他要求图书管理要科学化，尤其编目要力求完善，以便师生查找。他认为，实验室之于大学，与图书馆同等重要，近代科学而不由实验入手，犹之农夫不操耒耜而云能耕，木匠不亲绳墨而云能量，同是一样的荒唐。聘任梁实秋兼任图书馆馆长是他重视图书馆工作的表现。梁实秋每周要公布一周工作统计，极为认真负责。
对国立山东大学的办学特色
给予高度赞赏
1932年6月青岛大学闹学潮，学生自治会发起“驱闻”运动，并发表《驱闻宣言》，称闻一多为“恶劣分子”，“是准法西斯蒂主义者”“一个不学无术的地痞”。闻一多处在风口浪尖，杨振声也不好过。学潮加上经费难题，杨振声再次提出辞职，1932年7月，教育部电聘蒋梦麟、丁惟汾、张鸿烈、王向荣、何思源、赵太侔等在济南组成青岛大学整理委员会，决定变更国立青岛大学为国立山东大学。1932年10月6日，国立青岛大学更名为国立山东大学，杨振声辞职获批准，赵太侔被任命为校长。杨振声、闻一多、方令孺等人离开了学校。
赵太侔也是蔡元培的学生，所以蔡元培像支持杨振声一样支持赵太侔。1934年9月，蔡元培参加了山东大学成立四周年纪念大会，并发表演说。他对国立山东大学的办学特色给予了高度赞赏，并勉励学子刻苦耐劳、脚踏实地地向前努力。他说：山大还有几点特色，是其他各大学少有的，现在提出来说说。第一文学院与理学院合并为文理学院——因为文理不能划的界限太清楚了，譬如有许多科目，过去都划到文科里，现在却都归为理科了；如果文理两院合并，自然可以使文科的学生不致忽略了理科的东西，理科的学生也不致忽略了文科的课程，所以山大合并来办是非常好的。第二是理工两学院都在一处来办！我们知道工与理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工就是理的应用，理就是工的基础，两个东西是不应分开的，现在山大将两院在一处来办，自然很经济而且很容易得到好的成绩的。第三是农学院能按照本省农业情形加以研究，再想法来改良和发展本省的农业，这也是非常适宜的。况且山大的环境可以说是中国唯一的，背山面海，实在是适于研究学问的地方，并且现在又有这样的设备，较北平、上海，只有一片房子和几块黑板的大学里的学生，幸福的多了！但是不要因为在这优美的环境中住久了，再到其他的地方，便不高兴起来，因为将来必须要到社会上工厂里去吃苦的，况且在国家困难的时候，许多的同胞都在吃苦，所以我们更应该刻苦耐劳地去努力，才不辜负了这优美的环境。
蔡元培的演说博得了师生的一致好评。典礼结束后，蔡元培在赵太侔、杜光埙、皮松云的陪同下参观了学校科学馆、图书馆等处，对山东大学如此短之年限，如此少之经费，能有如此之设备，颇为赞许。
1934年9月新聘教授（含讲师）老舍、洪琛、李达、王淦昌、童第周、王宗清等。老舍任国立山东大学中文系讲师，夫人胡絜青在市立中学任教，老舍在山大开设有《小说作法》《高级作文》《文艺思潮》《欧洲文学概论》《欧洲通史》等课程，在山大科学馆礼堂、青岛市立中学、基督教青年会等处做过《诗与散文》《我的创作经验》《一点新经验》《文艺中的典型人物》《文学批评》《中国民族的力量》等演讲。
1935年1月10日赵太侔制定了《国立山东大学教员服务及待遇规程》，他提倡实行导师制，让学生随时接近师长，服从师长之指导，借资取法，俾能养成健全之习惯，以及高深之学问与高尚之人格。此时山东大学已经在国内跻身名校了，各院系平均发展，各有一批知名教授。1935年报考的学生有1037名，只录取201名。入学的新生都觉得“得其所哉！”有一种“洋洋乎得意”的感觉。
正是由于蔡元培的惊人号召力，山东大学才在杨振声和赵太侔的引领之下聚集了这么一批名师、大师，这批名师里面居然也包括新月派诗人方令孺女士，这在上世纪30年代是不多见的，说明山东大学的开放程度相对高。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青岛大学和山东大学不间断聘请校内外知名学者到青岛演讲，如艾伟博士演讲《汉字心理》、王淦昌教授《感应放射》《重氢与重水》《分子构造之理论及试验》、王文中《化学与人生》《养化酵素》、陈之霖《化学在学术上的地位》、汤腾汉《刺激素之新进展》《维他命的新进展》、黄沧溪《油漆》、童第周《双生与怪胎》《性之变异》、洪深《怎样做一个有用的人》《一年级英文教学方法之改进》《有声电影》、费尔《电场对于动物之作用》、蒋丙然《大气中之平流层》、吴柳生《关于住宅的常识》、李晓舫《星际航行学》……这些演讲者既有教授、博士，也有讲师甚至助教，凡有一家之言独立见解的，都可以和大家分享，真正体现了蔡元培提倡的学术自由。这些演讲有的放到现在也很新颖。
山东大学作为国立大学，面向全国，也不忘报效山东，非常积极地支持山东的经济建设，开展诸如《山东阿胶》《山东大葱之初步试验》《山东酒类之化学分析》、《山东酒曲之硏究》、《山东华兴造纸厂实习报吿》、《山东芦苇及麦秆纤维对于造纸工业之价值》、《禹城乌枣之化学分析》、《青岛虫蜡》、《博山产之黑矾，黄矾，红土及青矾等之化学成分》的研究。还专门编辑《科学的山东》等为山东服务的著作出版。
如此的山东大学一步步迈上学术巅峰，创造出1930年代的辉煌，而其促成者就有大教育家蔡元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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