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考公(考研考公能一起准备吗)

考研考公,考研考公能一起准备吗

“唯一确定的,是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二十五,二十一》剧照

作者:风飘絮

1

最初我是不愿意考公的。

2000年,我出生于河南省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在这个高考超级大省,成长为一名“小镇做题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在高中自习做题的间隙,班主任背着手训话,最常告诫我们的一句话就是:“这里太苦了,你们一定要离开这里,去更发达的地方去看一看。”这话我很认同,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二十分钟电动车就能转到头的县城,十年如一日的“不变”生活令我恐惧,我害怕留在这里被同化,离开这里的念头支撑着我熬过高中三年。

在填报高考志愿时,我不顾父母想要留我在身边的期盼,将第一志愿填到了外省一所当年刚刚开始以一本线招生的学校。在2015年,这所学校还是公认的三本,饶是如此,由于城市和名气傍身,它升级后第一年在河南招生理科就远超一本线28分,而这个分数可以在河南上一所老牌一本了。

2018年9月,录取结果出来以后,我如愿来到了杭州,这个在我笔记本上出现了一次又一次的城市。

我报的专业是中文,入学时身边几乎没有同学以考公为目标。大一大二的时候,学校鼓励我们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创新创业大赛,我也参与了一些营销项目和公关大赛,最后发现当时积累的东西有限,企业认可度很低。大部分同学也是同样的感受,比来比去,并没有什么获得感。后来为了兼顾课业,我选择了在校内“文创所”实习,工作轻松安稳,没有什么压力,也学不到太多东西。

期间我找到了份写公众号的兼职,每篇推文报酬是400块,大概要写6个小时。我戏谑地和室友说,如果我一周能接到5篇推文的话,那一个月可以赚到8000了,还蛮好的。室友带着些疑惑和不屑的语气反问:8000块就把你收买了?

到了大三选择未来去向的时候,我们一个班50个同学,计划考研的超过半数,剩余的也多以留学为目标,准备考公的才寥寥2个人,还有1个女同学选择了直接进企业实习就业。我们当时提起找工作,总觉得它代表着向现实屈服,而这种屈服是可耻的,考公属于直接就业的一种,排序同样在升学之后。

我们宿舍4个人全部选择了考研,经过精挑细选,每个人都选择了不同的专业,我们的方向好像明确了,但未来好像又迷茫了。

我选择考研只是因为不甘心让自己的最高学历止步于本科,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研究方向,只想摆脱中文专业,对于读研后要做什么并不确定——反正相比于无从下手、风险未知的就业来说,以读书做题考试为主轴的考研看起来路径明确、成效可见。

2021年3月,我做了一些职业测试后,想着“继续探索自我”,选择跨考心理学的研究生。我买了一些专业书籍,每天夹着它们去图书馆,考研就这么开始了。

可能是我并没有强烈的考研动力,每天都学得很煎熬,任务规划倒是写下来了,执行的时候又一拖再拖,晚上睡觉前总在责怪自己一天下来没学到什么,第二天又继续不情不愿地去到图书馆。到了大三升大四的暑假,我自认自制力不够,有了一种“永远也学不进去”的无力感。父母也和我说,心理学专业毕业不好找工作,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去好好了解过这个专业的就业前景。

与此同时,学院三番五次地召开就业动员会,班主任跟我们关系不错,私下殷切地规劝我们,考研越来越难,对于我们这样的双非一本不是好选择,她说上一届的中文系考研全军覆没,劝我们及早打算及早找工作。我开始摇摆,连连诘问自己:我真的喜欢心理学吗?我真的想考这个研究生吗?但除了考研,我能干什么呢?

这时,学校开设了免费的线下公考辅导班,将校外的老师请到校内授课,每三天结束一门“行测”模块,“申论”的时间则比较灵活,周一到周六,早九到晚九,上课地点就在学校教学楼,离寝室五分钟的距离。

抱着“多些信息多条路”的想法,我报了名。听了两个月课,我觉得考公的习题比起考研的对我友好很多——我高中是理科生,那些数量关系、判断推理题学起来比较容易,大学期间又积累了一定的写作经验,那些写作题和主观题我可以很快上手。

不过我当时只是出于“逃避备考瓶颈期”和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去听了线下课,并没有真的把考公纳入未来的选择。线下课结束后,我又回到备战考研的状态——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向更高的地方攀登,对于回家考公所代表的“停滞”甚至“倒退”极为抗拒。父母并不理解我的排斥,他们反反复复地要我考个公务员或者教师编制,但每次我都以“先要考研”搪塞了过去。

我清醒地感知着自己不停在内耗:8点到图书馆,一放下书包就拿起手机,不想看网课也不想做习题,对设置好的学习计划非常抵触;这种无意义的心理斗争往往持续到10点,终于克服了自己心里的排斥感后打开书,学不到2个小时,就到午饭时间了;然后下午又重复前面的天人交战,十分不情愿地去完成一项项学习任务,做完一些模拟题,发现距离目标院校分差巨大。

就这样,我疲惫地度过了3个月,对可预见的考研失败无能为力,直到最后结果的到来。不过我们班同学整体考研成绩相对不错,实现了“零”的突破,有10个人顺利升学,再加上2个暂时就业的同学,4月份初统计就业率时,我们班的数据是25%,全学院最高。

我们宿舍无人上岸,2个人坚定地要继续“二战”,另1个则选择先在学校做行政兼职过渡一段时间。我的心气在考研的过程中几乎消磨殆尽,感到十分疲惫,只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停歇。

虽然我抗拒回到小镇,但我无处可去。寒假,我只能回到家里,希望能顺利度过这个寒冬。

2

回家以后,妈妈听到我说杭州很多就业岗位实习工资3000块,转正后不过5000,发展2年运气好能提到7000块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们这个十八线小镇当个服务员都能拿3000块了,超市招大学生一个月还给5000,她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大学生愿意留在杭州。

我也不明白,之前我好像也还有自己的坚持,但这份坚持在考研失败后似乎也无所谓了。

家里的生活是闲适的,每日三餐都是合胃口的饭菜,不用再纠结点什么外卖。出门就是电动车,二十分钟就可以在小镇逛个来回,想去哪里都不用再在高德上查好路线,再经历半小时起步的换乘。在杭州经历了被膨胀发酵的信息持续冲击的快节奏生活以后,我发现生活在大城市里会很累,于是对家乡的平淡也没那么介怀了。

去年年末,因为父亲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我忽地产生了一种责任感——作为家里面最大的孩子,我已经22岁了,父母也快50岁了,他们衰老的速度比我长大成人的速度还要快。如果我可以当上家乡的公务员,就可以很方便地照顾他们。我开始幻想,如果我能有一份朝九晚五的稳定工作,又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养一只猫一只狗,随时能吃到家里的饭菜,好像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以我的自制力,再考一年研究生也毫无希望,平平无奇的简历也很难在大学生遍地的杭州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过年的时候,正值省里公考报名,在家里人一遍遍“考个公务员试试”的念叨中,我还是报了名。

不过,我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回家”低人一头,所以报的是市里最好的几个岗位之一,还报了一个“选调生考试”练手。

备考之初,我加了一个近2000人的“河南公务员考试交流群”,里面有和我一样刚开始备考的“小白”,也有考了好多年和已经“上岸”的老哥老姐。今年河南省考平均49:1的报录比,意味着1个人的“成功上岸”背后是48个人的失败,所以大家都学会了用调侃来消解苦闷,很有苦中作乐的精神。

我刚进群的时候头像是只猫,为了配合头像,我把QQ上的职位改成了“动物园”。结果在闲聊中,就有人问我“大佬你是哪个动物园的”,我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就说自己“是xx动物园的”,他又问“你们动物园福利待遇那么好干嘛想不开考河南的公务员?”我这才意识到,他真以为我说的那个动物园是真的。

在群里面了解到一些公务员的工作实况后,我对公务员这份职业也没那么排斥了。我在家里自学了1个月,每天重复着“做题—纠错—总结规律”的循环。刚开始做行测题的时候很有意思,因为不需要太多的知识储备,更多的是考验思维,做错了或者做不出来也不会有多少挫败感,甚至会有一种思维被重新塑造的兴奋。

但准备考公的新鲜感很快在我与懒惰的拉扯中消退,我再一次陷入了“学不进去”的窘境。为了缓解精神内耗,逃避自我问责,我把这种情况归咎于环境原因,希望通过去自习室备考提高学习效率。

我家所在的小镇很偏僻,想去自习室就要跑到市里。家人对我的这一举动颇为不解,他们不明白,家里有书桌有空调,还有人管一日三餐,为什么我还要大张旗鼓地出去花钱找自习室。他们给我举伟人可以在菜市场苦学的例子,我辩白,我不是伟人,所以才要想各种方法帮助自己。

市里的自习室很多,基本都围绕在两所大学周边,但包住宿的少。通过闲鱼、大众点评、高德地图与爸妈的微信朋友圈搜集信息,我锁定了4家带住宿的自习室,费用基本每月在350到650元,决定择日去实地考察。

我收拾好了行李,爸妈只觉得我是头脑发热、一时兴起。如果在杭州,我完全可以自主选择住哪里,但在家里,我的事情似乎只有被家长许可后才具备正当性。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他们终于答应,但在考察过程中我们又产生了不少分歧。我本来看中了一家在巷子里但学习氛围很好的自习室,才正月十八就已经聚集了三四十个学生。但我爸全程皱着眉头,参观后坚决反对,理由是这里连路灯都没有。他希望我去另一家开在办公楼里的,26楼,左边是2间自习室兼背书室,右边是打通了2间房的住宿室,三四十人的大通铺,用蹲厕改造的淋浴间,所有人共用洗漱池。我爸说那里进去要经过两层门禁,而且只住女生,很安全。但我一想到简陋拥挤的住宿环境和一大屋子室友可能产生的摩擦,就已经全身在抗拒了。

最后,我们折中选择了第三个自习室,一个村庄里的5层自建房,正对门是所师范类学校的后门,旁边是一大片荒僻的坟茔,一楼开了家小超市,二楼是大自习室,三楼四楼设计成宾馆样式的房间,另外三楼的一个小房间被改成“背书室”。我去的时候里面还没什么房客,老板说现在太早了,过段时间会有学生来,可一直到我搬走,这里依旧没什么学生。

我住在走廊靠窗的房间,窗户外面是工地,每天早上6点,强烈的阳光和轰鸣的拖拉机会准时将我吵醒,然后我再独自前往背书室,打开空调和氛围灯,等吃完早饭再回来刷题。这个小背书室通常一天也没什么人,偶尔下午会来一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是楼下小餐馆老板的女儿,我吃饭的时候和她妈妈聊过两句,她妈妈说她反正寒假闲着无聊,想来自习室就来了,另一个是个准备考研的小姑娘,她休息的时候我见过她桌面上的法考书籍。

偶尔自习室的老板也会来和我一起备考选调生考试——他是旁边那所师范类学校的非全日制研究生,还没毕业,和这里的房东太太商量之后,做了自习室的老板,也帮房东太太拉客。他不常来,来的时间也多集中在下午或晚上,坐一会儿又走了。

当时2022年的疫情还没卷土重来,我在粉笔APP上做题时偶然看到市区有线下模考,于是每个星期六都会去市区蹭线下模拟卷。每次看着自己60分出头的行测成绩,我就想着,把这个板块提一点,再把那个板块也提一点,这次一定能考上。

现在回看,那个时候是有颇多不足的,也是我因为无知信心最膨胀的时候。

后来,疫情复发,线下模考被叫停,河南省的选调生考试和省考都被延期——这次延期对我来说宛如及时雨,让我多出来了补救薄弱知识点的时间。我火速订了回杭州的车票,带着“利用图书馆好好学习”的天真想法回到学校里。

然而4月到6月中旬,大量的事情向我涌来。之前因为考研,我的毕业论文几乎一字未动,而4月中下旬就要提交定稿,5月中旬就要答辩,答辩之后又是毕业的一系列手续和材料筹备。我每天忙得着火,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已经是6月初了。趁着还在杭州,我又来了场毕业旅行——彼时河南疫情严重,如果回家,连出市都要审批。我在杭州周边玩了一圈,至此,返校的2个多月,带回来的考公书籍,我几乎毫无翻动。

3

2022年6月17日,我回到河南,此时推迟的考试都宣布了时间——选调生考试6月25日进行,省考则延迟到了7月9日。

离考试时间很近了,我却迟迟不能进入状态,在内心的焦虑催使下,妈妈介绍我去报了一个很小的公考辅导班。辅导班设在一个七拐八绕的小巷子里,包括我在内一共8个学员,只有3个人是应届毕业生,其余几个有人是大学毕业后一直在考公,有人是辞职脱产考公,有人是退伍后签订劳动合同,希望能通过公务员考试转编制。

我是8个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他们都叫我妹妹,每天都会有人带些零食来分,我很喜欢他们。年纪最大的姐姐,已经是3个孩子的妈妈,她来自邻县,之前和丈夫在外地开小吃摊,这几年想要稳定下来,已经全职备考2年了,但平时的做题正确率依然不太高。有天晚上讲题课,她因为一道题忽然发了火,大声地嚷着有道题是老师做错了,“我就是按照你之前教的方法做的,现在这么推不对”。我们面面相觑,眼瞧着她要因为这题和老师吵起来,纷纷转移话题。

等到放学后老师走了,姐姐就委屈地哭着说,自己年纪大了,好几年没学,脑子肯定会有点跟不上的,老师讲课那么快,为什么不再等等她呢?“我都33岁了,今年再考不上就完了”。我们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地安慰她“还有机会”,可谁都清楚现实的残酷——考公年龄截止到35岁,留给她的时间和机会确实不多了。记得上次偶然听到老师劝她下次报更偏更远的岗位,“毕竟谁知道明年会不会不招,后年又是什么形势呢?”

坐我旁边的中文系姐姐搭腔,说自己已经学两年了,今年是第三年,不也还是一直在考吗?我这才知道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她,原来也已经奋战这么久了。她今年报了公安和军队的文职,我觉得和她恬静斯文的气质一点都不搭。

后面那个看起来像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哥哥说,他也考了很多次了,去年的考试关系着他的结婚成家,他写试卷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可现在他还是又在这里了。

后来我见到了他的女朋友,是个很优雅的老师,有编制,估计是要求男方也得有编制了——之前听妈妈说,她曾给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做媒,但中间人说人家的“底线”就是得“有编”,否则一律不予考虑。

我们还有一个学员,老师说他每年都“进(到)面(试)”,可每年都差零点几分。

这考试怎么能这么残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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