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经济学专业的认识，对经济学专业的认识及感悟
经济学综合了政治、历史、心理、数学、物理等方面的内容，是一门特殊的学科。经济学没有绝对正确的理论，不同经济学家对同一经济问题存在不同的观点。经济学也难以对未来经济增长做出准确的判断和预测。这涉及到经济学的非科学性及其科学化问题。
经济学非科学性的原因
经济学到底是不是科学的争论由来已久。据说在1968年设立瑞典中央银行纪念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经济学奖时，就是因为经济学是否科学存在争论而遭到很多人的极力反对。北京大学经济学教授姚洋在《经济学的科学主义谬误》（《读书》2006年第12期）一文也认为，经济学永远无法成为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科学。经济学在本质上就不是科学，而是历史学的一种；经济学的论证不是科学的论证，而是更接近于一种形式的艺术表现。姚洋教授还认为，回归历史学是经济学的一条出路，历史学复原和解释大尺度的历史，经济学复原和解释短期发生的历史。
经济学难以成为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科学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个原因是经济增长受许多复杂多变的因素影响，面临许多不确定性和“黑天鹅”等事件的挑战和冲击。
不确定性是指事前不能准确知道某个事件或某种决策可能产生的结果。运用到经济学中，指经济主体对于未来的经济状况尤其是收益与损失的分布范围以及状态不能确知。在数学中，不确定性表现为一种随机游走曲线，其轨迹呈正态分布。正态分布曲线两头低，中间高，左右对称，呈钟形，因此被称为钟形曲线。如图1所示。不确定性可通过均值和方差进行指数化预测和管理。例如，为了反映经济体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斯坦福大学和芝加哥大学三位学者编制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EPU）。EPU指数与实际宏观经济变量如经济增长和就业率有显著的反向关系，同时对权益市场的大幅波动也具有解释作用。又如，特朗普担任美国总统期间，实行“推特治国”，每天要发许多条推特。鉴于他的推文会对美国和全球市场产生较大的影响，摩根大通发布了Volfefe指数。该指数根据每条影响市场走势的推特按月叠加概率总和推断而成，以此量化特朗普推文的市场影响力。
“黑天鹅”事件是指难以预测、突然发生的、会带来巨大负面影响的小概率事件。它存在于自然、经济、政治等各个领域，虽然属于偶然事件，一旦爆发就会带来系统性风险，产生严重的后果。“黑天鹅”事件的运行轨迹呈幂律分布，其曲线由一个陡峭的头部和长长的尾部组成，所以其均值和方差毫无意义，何时出现不可预测，也就难以预先管理。如图2所示。
“黑天鹅”事件在事后貌似可以被解释和可以预测，实际上“黑天鹅”何时降临是难以预测的。在经济增长过程中，市场繁荣与衰退之间的转折点即“黑天鹅”降临时刻被称为“明斯基时刻”（Minsky Moment）。“明斯基时刻”是美国经济学家海曼·明斯基（Hyman Minsky）描述的资产价格崩溃的时刻。明斯基认为，经济长时期稳定可能导致债务增加、杠杆比率上升，进而滋生爆发金融危机和陷入漫长去杠杆化周期的风险，迎来资产价值崩溃时刻。
经济增长过程中除会遭遇一些小概率、高风险的“黑天鹅”事件外，还会面临一些大概率且影响巨大的潜在危机–“灰犀牛”事件，以及一些表面平静却有暗流涌动，最终突然爆发的“疯狗浪”事件。它们使得经济增长过程非常复杂多变，大大增加了经济研究和预测的难度。
经济学难以成为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科学的第二个原因是，人的行为的自由意志和复杂性。经济学是研究人的经济行为的学科。而人的行为受思维、意志、情感等自身心理活动和外界刺激的影响非常大。同时，大多数人都是自负的，相信能够依据自己的信念或经验做出决策。这些使得人的行为更加复杂多变，进一步增加了经济研究和预测的难度。
197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弗里德里希·A·V·哈耶克基于自然秩序、人为秩序和自发秩序三种秩序的划分，认为物理、化学等学科之所以是科学，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们研究的是约束条件基本上不会随外界发生变动的自然秩序。这种秩序与人的行动无关，在逻辑推理下得到的结论很容易具有普适性，从而看上去很“科学”。而在由人设计出来的人为秩序里，很难找到哪怕是短期不变的通用约束条件，只能采取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方法进行描述性地“案例分析”，并把事实记录下来，但很难得到普适性的结论，所以看上去很“艺术”但是不“科学”。自发秩序是人的行为的非意图结果。人类社会属于自发秩序而不是人为秩序。在自发秩序可以找到一些相对而言短期不变或长期不变的约束条件，所以处于这个领域的学科，比如经济学成为介于“科学”和“艺术”之间的学科。经济学之所以永远无法成为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科学，最关键的原因就是经济学研究受复杂而又不断变化着的条件约束。
总之，经济学在其科学性方面至少存在三个软肋。一是研究对象更为复杂，很多经济变量难以度量，导致难以进行实证检验或实证检验存在不确定性；二是经济学需要发表规范性意见，但实证检验不确定性对发表规范性意见影响大，而规范性研究涉及价值判断，不具有纯粹科学性；三是规范意见难以摆脱利益因素的影响。这些软肋致使经济学家对经济学理论和政策产生争议。例如，法国经济学家让·巴蒂斯特·萨伊说供给可以创造需求（萨伊定律），而凯恩斯说供给不能创造需求；瑞典学派的创始人克努特·维克塞尔说利率是政策工具，而美国经济学家埃尔文·费雪说利率不是工具；马歇尔说需求定律是基本规律，同时又说存在例外。又如，不同经济学家对于国家要不要干预经济存在不同的观点。亚当·斯密说不要干预，卡尔·马克思说不干预不行，凯恩斯说有时得干预，米尔顿·弗里德曼说没事少干预，罗伯特·卢卡斯说干预也没有用，爱德华·普雷斯科特说现在干预有用也不行，早晚还是没有用，尤金·法玛说不干预最好，托马斯·皮凯蒂说，快来干预，不干预不行了。如此等等。这些在经济学界习以为常的观点相左现象，对非经济学专业的读者来说会觉得不可思议。
经济学的科学化
其实，任何学科都涉及到人文性和科学性问题，都可以也应该实现人文性和科学性的统一，都需要在不断地争辩、讨论中得到发展和完善。人文性和科学性的主要区别是，人文性的研究偏重于内隐地思索，是学者基于自身的积累和想象的编织过程；其成果充满想象和浪漫，给人以百无一用的感觉。科学性的研究偏重于主观和客观的结合，是一个实证的过程，其成果理性而刻板，给人以强烈的时代感和实用性。
即使经济学等人文社会学科不是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科学，但对非科学的事物进行科学研究是非常必要的，而且可以通过数学化使之趋于科学化。概率论就是研究随机现象数量规律而形成的科学（数学的分支）。就经济学而言，其人文性体现在没有公理体系，其研究主要依靠逻辑演绎，难以得出不容置疑的结论，但能不断提出新的观点和思想；其科学性(化)体现在经济学研究也要遵守科学研究的基本规则，可以借助数学模型，消除主观干扰，在假设前提下使结论获得确定性。西方主流经济学正是在边际主义革命后，阿尔弗雷德•马歇尔运用数学工具构建起微观经济学体系，使经济学看起来非常科学，并成为一门独立学科。他因此在20世纪初宣称，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到此已经确立且无争论的余地，下一代经济学家可以放心大胆地将主要精力集中于这些原理的应用,以适应现实世界中各种体制与实践方面令人眼花缭乱的千变万化。在此基础上，凯恩斯等经济学家也运用数学工具创立了宏观经济学，再次推动了经济学的数学化和科学化。
与此同时，许多人对西方主流经济学的数学化也不断提出质疑。例如，2000年7月，法国一群大学生就对新古典经济学提出了抗议，反对数学在经济学纯科学主义地无控制使用，要求高校打破新古典主流派的霸权地位，回归经济学方法多元化。此举得到法国200多位经济学教授的签名支持。又如，2014年5月，在英国、美国、巴西、俄罗斯等国高校有40多个分支组织的“国际学生倡导多元经济理论组织”致信英国《卫报》，批评高校西方主流经济学的教学内容与现实世界严重脱节，难以应对现实经济问题的挑战。许多大学生还猛烈抨击西方主流经济学的数学模型不能解释重大的经济事件，比如经济危机、衰退、萧条等，要求经济学教学内容和研究方法多元化，打破西方主流经济学在高校的垄断地位。这些表明，经济学研究的数学化很有必要，是实现其科学化的重要途径，但也不能迷信数学模型，而要实现人文性和科学性的统一。
（张鑫系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同济大学可持续发展与新型城镇化智库研究员，同济大学财经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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